2099年1月14日,小年。
池家冷冷清清的,各个房门都紧闭着,洗碗池摆着一堆碗筷,昨晚匆匆收拾还没来得及洗。
那个遗物盒就这么摆在吧台上,锁扣草草的搭着,没人敢打开信,盒子中还剩些什么也没人想去探寻,寂静无声。
池斐盘坐在地毯上,靠着床尾,头发凌乱的散落在肩膀上。
窗帘没拉紧,阳光透过小缝钻了进来,黑黢黢的房间得了一丝光亮。
池斐怔怔的看着,原来冬日的阳光这般刺眼吗?
不知道过了多久,池斐似乎是缓了过来,打开房门,阳光在客厅里肆意的划分着地盘,池斐眯着眼,还未适应光亮。
池斐走到阳台,闭眼感受,阳光暖暖的,热热的,像小时候爷爷抱着她,串到东边这家,又上西边这家转转。
那时候,邻居们总说,“池教授又来耍宝了。”
是啊,爷爷手上的宝贝疙瘩,先是姐姐温昭,再是自己,还有弟弟池烨。
可是现在,抱着宝贝疙瘩的人没了。
爷爷爱喝茶,姐姐总说茶有什么好喝的,爷爷笑了笑,他说他小时候也是这么想的,老了就爱喝了。
这老顽童,还装作一副伤感样,闹的弟弟担心死了,小小的手紧紧握住爷爷,说着“爷爷不老,爷爷不老…”……有一年,爷爷做实验任务,没赶得及回来过年,给大家伙寄了礼物,一件一件网购的,大家都收到了,就差奶奶的。
给她气的,爷爷一回家耳朵就被拎的通红,还没等爷爷辩解,快递便送上门了,奶奶闹了个大红脸。
嘻,在外闻名的池教授还是个耙耳朵呢。
……还有姐姐刚毕业那会儿,闹着要创业,爸妈不同意,说姐姐瞎胡闹,大学读了个美术出来要搞商超。
爷爷就悄悄的给姐姐塞钱,说小孩子嘛想闯闯就闯吧,养得起。
没想到还真给臭老姐搞起来了,岸峰集团。
“海到尽头天作岸,山峰绝顶我为峰。”
爷爷说我们要学林则徐先生。
……一帧帧画面,仿佛就在昨天。
池斐又鼻头一酸,食指微卷紧靠着鼻子,压抑着翻上来酸涩,越是压抑越是难受,泪水像决了堤,一颗一颗从眼眶中落下,划过脸颊,在下巴聚集,最后一齐跳跃到地板上,有的还沾湿了衣襟。
不知又过了多久,眼睛干干的,脸上余了些泪痕,绷着脸很不舒服,池斐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己经在阳台上站了很久了。
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,旁边就是奶奶的卧室,压下门把手,门开了一条缝。
小老太抱着爷爷的衣服,缩在床上,眼下泛着乌青色,老人家本来睡眠就不好,大抵是失眠了一夜刚刚睡着。
池斐给奶奶盖了一条被子,又蹑手蹑脚出去。
另一边外公外婆也刚刚睡下,昨天奶奶的状态实在是不好,两个老人家担心了一夜。
小姨的房间里酒瓶子一堆,小姨是最爱粘着爷爷的,每次小姨闯祸,都是爷爷当说客。
啪嚓一声,温昭的房门打开,平时一身利落的姐姐此时整个人也有些凌乱。
明明昨天大家都在期待团圆。
温昭准备去池烨的房间看看,弟弟还没成年,肯定被吓到了。
一开房门,池烨还没睡,就靠着床,看见我们进来就奔过来。
温昭抚着他的头,安慰着。
池斐靠着门框,然后朝厨房走去,将昨晚的碗筷塞进洗碗机,又起锅烧水下面条。
留了西碗面条,拉着姐弟俩坐下,总不能不吃饭啊。
没多久,奶奶出了房门,“呦,昭丫头下的面条?”
“小斐下的。”
“呼呦吼,活久见,奶奶要好好尝尝。”
徐今娇端起一碗面开吃,“不错哟,斐丫头可以啊,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,我还担心你炸我厨房呢。”
外公外婆听见声音,也出了房门。
“来的正好,小斐煮的面,再不吃坨了。”
徐今娇连忙一人端一碗。
徐今娇又指使温映华,“快把你家蕙丫头叫起来,吃点面条,小姑娘本就胃不好,不吃饭待会儿再起胃病。”
还没等温映华去叫,郑风蕙便自己出来了,一声不吭的扒面条。
“这就对了嘛,吃饱了才有劲儿”众人吃罢,徐今娇放下筷子,“我们说说老头子的丧礼吧。”
氛围倏然变得凝滞。
“干嘛呀这是,人不都是要死的吗,我家老头子说过了,这骨灰呀撒他老家的大河里,不给大家留念想,这个话题我们老早就谈过喽,你们说说嘛,这个坏家伙每次一做什么危险的实验咯,就生啊死啊的。
现在好了,以后他没机会叨叨了,也省得他烦人。”
徐今娇说着说着泪就落了下来,手抹了一把,又故作镇定。
“至于这丧礼嘛,咱得办的风风光光的,老头要脸面,不给他办风光了,以后半夜该要来找你们了。
看看,这老头子给我们写了点啥,唉哟,大家都别丧着脸嘛。”
大家不吱声,就看着奶奶动作。
徐今娇边说边去拿盒子,打开盒子,“池玉门绝笔”,但这次徐今娇看见它,似乎比昨天要从容一点,可是她的手依旧是颤抖的。
“信啊,一会叫斐丫头读,大家看看老头子给大家留的东西。
这个是昭丫头的,这个项链是爷爷抓着人家设计师一起设计的,还有斐丫头的手链,漂亮吧,没想到老头眼光还不错。
这个是小烨的,这块玉是我们那个年代的,你爷爷好不容易从古玩市场淘回来的,给你雕了个玉葫芦。
这把钥匙呢,是给映华和揽宁的,他收藏的古董刺绣都在地下室,都留给你们。
还有给蕙丫头的,一朵纯金的玫瑰,我们蕙丫头最漂亮了,要像玫瑰一样。
还有我的和儿子儿媳的,给他们留着。”
“来,斐丫头,哎哟我叫你呢,愣着干什么,给大家伙读读你爷爷写的啥,我是老花眼了,看不清这字儿。”
徐今娇拿着遗书,见池斐愣住了,连忙晃了晃。
“来了,这就读。”
池斐接过信,还不忘观察奶奶,谁都知道爷爷去世对她的打击最大。
老婆子呀,你要是哪天念到这封信了,你就再也听不到我叨叨喽,我先下去给你把把关,看看下面吃的好不好,穿的暖不暖,等你到日子了,保管你下来舒舒服服的。
和这封信在一起的盒子里,还有给大家的东西,之前都和你念叨过,你可别记错了,到时候张冠李戴的,大家收到的都不称心。
你还记得,我们相识的未岷河吗,到时候啊,你就把我的骨灰撒到河里,大家谁也不念谁,活着就好好活着,等你该来陪我的时候,我自会来接你。
好了,我也不多说了,省得你又嫌我啰嗦,让大家伙都别伤心哈,为国捐躯,死的风风光光,哦对了,葬礼你也要给我办的风风光光的,都穿好看点。
人生这一遭,值了!
——池玉门 ✲“哟呵,这老头,还给大家整个小花,你们看看嘛,老顽童一个。
写的和我说的也没差多少嘛,这老头子,也不知道多写点儿。”
徐今娇抿了抿嘴,吸了吸鼻子,乐呵呵的,盯着遗书,像是透过那薄薄的纸看着生灵活现的人。
池斐看着落款,突然意识到什么,连忙倒了杯热水,跑到爷爷书房里,拿了一罐茶叶,混入水里,不多时,茶叶与热水充分结合,池斐一把泼在遗书上。
“哎哟,斐丫头你干什么呀?”
郑揽宁连忙阻拦。
“爷爷还有话说。”
池斐镇定的看着纸,果然有变化。
又显出一面新字,可上面的内容,令人咋舌。